22：冬（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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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很馋油绞子（香脆麻花）的香味，但艳艳低着头，一声不吭让妈妈拉着往前走。
那浓浓的菜籽油香味，粘在鼻间久久不散，她喉头滑动，用力咽了几下口水。
弟弟在背篓里吃三角粑，粑粑的米碎从他嘴皮糊到鼻子上，弟弟还傻乎乎的憨笑，乐呵呵露出几颗稀疏的奶牙。
艳艳四下打量，百货商场高档的玻璃货柜被营业员擦到一尘不染，漂亮营业员们穿着整齐的黑西装，白衬衫，头发用兜网罩在脑后。
营业员全是年轻的姐姐，她们在柜台里同客人轻声细语讲话，眉毛和眼角都是弯弯的。她们身后的柜台里，放着四四方方，顶着两根天线的十二英寸熊猫牌电视机。
艳艳在新嫂嫂的房间里见过那个名叫“电视机”的东西，只要通上电，会跳岀满屏的雪花，拉拉扯扯中模模糊糊现岀人的轮廓，发岀大河发大水一样的吼声。然后哥哥扭动频道，不断调正天线的方向，雪花渐渐消失，现岀清晰的黑白人影，传岀清晰的声音。
可惜大伯母舍不得将电视打开看，说是太费电。
自从新嫂嫂和大哥岀门打工后，大伯母就用一块红布将电视机罩了起来，放进柜子里，甚至锁上了新嫂嫂的卧房门。
艳艳知道电视机很贵，自己家里根本买不起，她只能在心里默念：我要快快长大，挣钱给妈妈买一台电视机。
因为妈妈和弟弟看电视的时候，都笑得好开心。
百货商场里的电视机，录音机，都新得发亮，艳艳经过商场的门走了很远，还扭着脖子回头张望。
妈妈带着姐弟俩赶到邮局时，满是绿色装潢的邮局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人龙。
邮局是镇上唯一一个可以存钱和取钱的地方。
排了一会儿队，突如其来“澎”的一声巨响，将艳艳吓了一跳，远远见一堆人围作一圈，嘻笑说：“香，好香。。。。”
艳艳松开妈妈的手，朝人堆挤了过去，挤到前面，才发现一个老爷爷架着一个两头尖，中间椭圆，像导弹一样的铁东西在火上烤，他不断摇动把柄让那东西匀速转动。
火堆边，几个洗到发白的蛇皮袋里，装满了雪白的米泡和黄灿灿的爆米花，蓬松的爆米花散发出浓浓的烤香玉米味。一个慈祥的奶奶双手捧着香酥的爆米花，给在场的人都送了一捧。
艳艳也领到了一捧。
她兴高采烈捧着爆米花跑回妈妈身边，妈妈笑问：“有跟人说谢谢吗？”
艳艳摇摇头，妈妈说：“你现在，必须，马上，去和人家说谢谢！”
艳艳憋红了脸，低着头跑到老婆婆身边，声如蚊呐小声咕咕了一句：“谢谢。。。。。。”
老奶奶摸摸她的头，表示不用谢，艳艳这才兴高采烈地跑回母亲身边，母亲拉住艳艳的手，语重心长说：“女娃子，要学会讲礼貌，这个世界只喜欢讲礼貌的人，没得素质的人走到哪里都不招人喜欢。”
“讲素质？”艳艳不知道这个素质和树枝有什么区别，但她懵懵懂懂明白母亲的话，大概就是别人给了东西要说谢谢，碰到人了要说对不起。。。。。。
艳艳支着脖子，眺望前面排队的人流，只见大部分的老爷爷老奶奶，还有妇女手里都拿着一个外观和母亲一样的小长方形木雕印章。
母亲的印章上是她的名字，别人的是不是也是他们的名字呢？
艳艳很好只奇，小声问妈妈：“为什么他们也有印章？”
妈妈红着脸，小声对艳艳说：“带印章的人，都是没上过学，不识字的人，不会写自己的名字，办证取钱签合同都要本人签字，所以大家都只能各自刻一枚印章随身保管。”
妈妈将自己包在桃花手帕里的零钱和印章小心翼翼握在手心，紧张喃喃道：“这东西可丢不得啊，不然可就麻烦了。”
终于轮到妈妈排的位号时，妈妈激动得几步跨到了邮局取钱的窗口，艳艳紧忙跟过去。
只见高高的柜台上，用玻璃将里面和外面隔开，穿着深绿色制服的邮局工作人员用手指压了压深绿色的大盘帽，毫无表情问妈妈：“你是要存钱还是取钱？”
“取！”妈妈慌忙掏出内衣口袋里折叠的桃花手帕，颤抖的手一点儿一点儿打开手帕，露出里面工整的汇票和印章，然后连着黑白色身份证一并放在柜台下的小口中。
“小孩儿去后面等。”邮局里的男性工作人员冲艳艳喊。
艳艳自觉抱着弟弟退到了后面的靠墙的木漆椅子上，刚将弟弟放在椅子上，弟弟便支着两颗门牙，一口咬住了椅子后背，吃得津津有味。
艳艳只能将弟弟抱起来，一双手将他紧紧禁锢在怀里。
两岁两个月的弟弟穿着开裆裤，挥舞着短胳膊小腿使劲一挣扎，艳艳终于制服不住他，“咚”一声，弟弟摔到地上，“哇”一声哭嚷起来。
邮局柜台外的女性职员皱眉走过来，不满问：“怎么回事，小孩儿这样叫，吵到人家数钞票，你们家大人到哪儿去啦？”
“在哪里。”艳艳指指柜台，怯生生紧忙把弟弟从地上拉起来坐回椅子上。
在旁边排队的人们都好奇看过来，还有一个年轻的眼镜叔叔从口袋里拿出两颗西瓜糖，递给艳艳：“快给你弟弟吃，小娃儿最乖。”
见艳艳接了糖，说句谢谢，他才转身摸摸弟弟的脑门，又回到排队的队伍中去了。
许是怕被赶岀去，弟弟也老实挨着艳艳坐下，用袖子偷偷揩了一把鼻涕，拉着她的袖子不哭不闹靠在她的肩膀上。
妈妈双手紧紧捂住口袋，奔跑过来，问艳艳：“弟弟怎么哭啦？”
“绊倒了！”艳艳老实说。
女职员翻了个白眼，指着门边，让新来的人赶紧到外面排队，忙着维持秩序去了。
妈妈抱起弟弟，背上背篓，让艳艳跟自己快走。
回家全是上坡路，不紧忙赶路，家里的猪崽就会饿肚子，她们三母子也会饿肚子。
镇上是有小饭馆，可是妈妈又怎么舍得下馆子，一顿就要吃几十块钱，可是二十多块钱就能买一车煤，能用小半年。
虽然很馋油绞子（香脆麻花）的香味，但艳艳低着头，一声不吭让妈妈拉着往前走。
那浓浓的菜籽油香味，粘在鼻间久久不散，她喉头滑动，用力咽了几下口水。
弟弟在背篓里吃三角粑，粑粑的米碎从他嘴皮糊到鼻子上，弟弟还傻乎乎的憨笑，乐呵呵露出几颗稀疏的奶牙。
艳艳四下打量，百货商场高档的玻璃货柜被营业员擦到一尘不染，漂亮营业员们穿着整齐的黑西装，白衬衫，头发用兜网罩在脑后。
营业员全是年轻的姐姐，她们在柜台里同客人轻声细语讲话，眉毛和眼角都是弯弯的。她们身后的柜台里，放着四四方方，顶着两根天线的十二英寸熊猫牌电视机。
艳艳在新嫂嫂的房间里见过那个名叫“电视机”的东西，只要通上电，会跳岀满屏的雪花，拉拉扯扯中模模糊糊现岀人的轮廓，发岀大河发大水一样的吼声。然后哥哥扭动频道，不断调正天线的方向，雪花渐渐消失，现岀清晰的黑白人影，传岀清晰的声音。
可惜大伯母舍不得将电视打开看，说是太费电。
自从新嫂嫂和大哥岀门打工后，大伯母就用一块红布将电视机罩了起来，放进柜子里，甚至锁上了新嫂嫂的卧房门。
艳艳知道电视机很贵，自己家里根本买不起，她只能在心里默念：我要快快长大，挣钱给妈妈买一台电视机。
因为妈妈和弟弟看电视的时候，都笑得好开心。
百货商场里的电视机，录音机，都新得发亮，艳艳经过商场的门走了很远，还扭着脖子回头张望。
妈妈带着姐弟俩赶到邮局时，满是绿色装潢的邮局外已经排起了长长的人龙。
邮局是镇上唯一一个可以存钱和取钱的地方。
排了一会儿队，突如其来“澎”的一声巨响，将艳艳吓了一跳，远远见一堆人围作一圈，嘻笑说：“香，好香。。。。”
艳艳松开妈妈的手，朝人堆挤了过去，挤到前面，才发现一个老爷爷架着一个两头尖，中间椭圆，像导弹一样的铁东西在火上烤，他不断摇动把柄让那东西匀速转动。
火堆边，几个洗到发白的蛇皮袋里，装满了雪白的米泡和黄灿灿的爆米花，蓬松的爆米花散发出浓浓的烤香玉米味。一个慈祥的奶奶双手捧着香酥的爆米花，给在场的人都送了一捧。
艳艳也领到了一捧。
她兴高采烈捧着爆米花跑回妈妈身边，妈妈笑问：“有跟人说谢谢吗？”
艳艳摇摇头，妈妈说：“你现在，必须，马上，去和人家说谢谢！”
艳艳憋红了脸，低着头跑到老婆婆身边，声如蚊呐小声咕咕了一句：“谢谢。。。。。。”
老奶奶摸摸她的头，表示不用谢，艳艳这才兴高采烈地跑回母亲身边，母亲拉住艳艳的手，语重心长说：“女娃子，要学会讲礼貌，这个世界只喜欢讲礼貌的人，没得素质的人走到哪里都不招人喜欢。”
“讲素质？”艳艳不知道这个素质和树枝有什么区别，但她懵懵懂懂明白母亲的话，大概就是别人给了东西要说谢谢，碰到人了要说对不起。。。。。。
艳艳支着脖子，眺望前面排队的人流，只见大部分的老爷爷老奶奶，还有妇女手里都拿着一个外观和母亲一样的小长方形木雕印章。
母亲的印章上是她的名字，别人的是不是也是他们的名字呢？
艳艳很好只奇，小声问妈妈：“为什么他们也有印章？”
妈妈红着脸，小声对艳艳说：“带印章的人，都是没上过学，不识字的人，不会写自己的名字，办证取钱签合同都要本人签字，所以大家都只能各自刻一枚印章随身保管。”
妈妈将自己包在桃花手帕里的零钱和印章小心翼翼握在手心，紧张喃喃道：“这东西可丢不得啊，不然可就麻烦了。”
终于轮到妈妈排的位号时，妈妈激动得几步跨到了邮局取钱的窗口，艳艳紧忙跟过去。
只见高高的柜台上，用玻璃将里面和外面隔开，穿着深绿色制服的邮局工作人员用手指压了压深绿色的大盘帽，毫无表情问妈妈：“你是要存钱还是取钱？”
“取！”妈妈慌忙掏出内衣口袋里折叠的桃花手帕，颤抖的手一点儿一点儿打开手帕，露出里面工整的汇票和印章，然后连着黑白色身份证一并放在柜台下的小口中。
“小孩儿去后面等。”邮局里的男性工作人员冲艳艳喊。
艳艳自觉抱着弟弟退到了后面的靠墙的木漆椅子上，刚将弟弟放在椅子上，弟弟便支着两颗门牙，一口咬住了椅子后背，吃得津津有味。
艳艳只能将弟弟抱起来，一双手将他紧紧禁锢在怀里。
两岁两个月的弟弟穿着开裆裤，挥舞着短胳膊小腿使劲一挣扎，艳艳终于制服不住他，“咚”一声，弟弟摔到地上，“哇”一声哭嚷起来。
邮局柜台外的女性职员皱眉走过来，不满问：“怎么回事，小孩儿这样叫，吵到人家数钞票，你们家大人到哪儿去啦？”
“在哪里。”艳艳指指柜台，怯生生紧忙把弟弟从地上拉起来坐回椅子上。
在旁边排队的人们都好奇看过来，还有一个年轻的眼镜叔叔从口袋里拿出两颗西瓜糖，递给艳艳：“快给你弟弟吃，小娃儿最乖。”
见艳艳接了糖，说句谢谢，他才转身摸摸弟弟的脑门，又回到排队的队伍中去了。
许是怕被赶岀去，弟弟也老实挨着艳艳坐下，用袖子偷偷揩了一把鼻涕，拉着她的袖子不哭不闹靠在她的肩膀上。
妈妈双手紧紧捂住口袋，奔跑过来，问艳艳：“弟弟怎么哭啦？”
“绊倒了！”艳艳老实说。
女职员翻了个白眼，指着门边，让新来的人赶紧到外面排队，忙着维持秩序去了。
妈妈抱起弟弟，背上背篓，让艳艳跟自己快走。
回家全是上坡路，不紧忙赶路，家里的猪崽就会饿肚子，她们三母子也会饿肚子。
镇上是有小饭馆，可是妈妈又怎么舍得下馆子，一顿就要吃几十块钱，可是二十多块钱就能买一车煤，能用小半年。